許久，程喬收回目光，微笑著點了點頭：“以前我覺得自己只是個普通人，撞鬼是偶然事件，事情過去了，生活也就恢覆正常了，可後來我發現好像不是這樣，有些事，即使我刻意回避也躲不開，如果我一直逃避，只會讓事情向更糟糕的方向發展。”

她停了停，忽然自嘲地笑了兩聲，說：“我知道自己的能力不足以插手這些事，就拿今天來說，要不是你及時出現，我早就死在千鳥湖了，靈魂會被湖神吞噬，永世不得超生。我不止一次在反思自己的不自量力，可下次遇到類似的情況，我還是無法說服自己袖手旁觀，我就在想，如果我盡力去做，是否能讓一切向好的方向發展，哪怕只有一點點作用，能救下一個人，或者能讓一個亡魂安心轉世，我都會獲得莫大的安慰。呵，你是不是覺得我挺可笑的，自保都成問題，還總想著別人。”

她捂住臉慢慢蹲了下去，聲音從她的手臂間傳出，顯得有些沈悶沙啞，“我也覺得自己挺可笑的，可我仍會這麽做，因為我總覺得這是我的責任，是我必須要去做的。”

冥默默聽著，直到最後一句，他霍然轉頭，看向蹲在地上像個團子似的她，眼底有意義不明的情緒閃過。

程喬也不知道自己叨叨咕咕說了些什麽，她只聽到冥說：“既然你想，就去做吧。”

她仰起頭，目光中有濃濃的不解，方才不是還嘲諷他們不自量力，不讓他們多管閑事嗎，怎麽現在突然又同意了？

冥看著她的目光，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地說：“你要記住，人鬼本是一體，人的奸猾狡詐，鬼一樣不少，不要被他們的表象蒙蔽。想活得久，就不能夾雜個人情緒。”

程喬明白這話的字面意思，又覺得冥似乎另有所指，不等她問，冥已起身離開，走之前，他說明晚會來處理死者亡魂，在此之前就由他們看管那個沒臉的女鬼了。

冥走之後，程喬沒急著回屋，而是繼續蹲在角落，直到一道光亮照進走廊，才將她飄到九霄雲外的思緒拉扯回來。想起冥的囑咐，她急忙跳起來跑回去，見女鬼還好好地在屋裏待著，她才長出口氣，交代言渺一定要看住她。

“餵，他說什麽了？”柳齊湊過來，別別扭扭地問。

程喬好笑，這家夥也是個熱心腸，而且比她更熱血。

“他說今晚會過來處理，咱們都可以繼續跟進，不過不管做什麽都要先通知他，免得出現意外。”後面的話不是冥說的，但程喬相信冥的心裏一定是這麽想的。

柳齊“切”了一聲，把腦袋轉到一邊，不屑地說：“他還真把自己當老大了，什麽都通知他，他倒是留個電話號啊，明明是每次咱都找不到人才不得不自己動手吧。”

程喬看出他只是嘴硬，實際心裏早樂開了花，頓時松了口氣，她最擔心外敵未除，自己人先內鬥起來，如今滿天烏雲盡散，她也可以放心去補覺了。

……

天色漸晚，程喬頭昏腦漲地爬起來，上廁所時差點撞到門上，幸好被言渺拉了一把。

“小喬，你臉色不太好，是不是生病了？”看看程喬發白的臉，言渺擔心地問。

程喬摸摸自己的額頭，確實有些燙。這也不奇怪，接連兩天大半夜跑去千鳥湖鬥水鬼，身體能吃得消才怪，她還能從床上爬起來已經是小強附體了。

“硬仗才剛剛開始，你可不能倒下啊！”言渺想給程喬倒杯水，可她碰不到水杯，沒辦法，只好眼巴巴看著程喬自己掙紮著去倒水。

“柳齊呢？又跑哪去了？”喝了點水，程喬不但沒好，反而更難受了，她開始考慮是否要去打個吊瓶，把燒退了再說。

關鍵時刻，她絕不能掉鏈子。

“那小子回學校的考試去了，他說今兒是他最後一門考試，說什麽都要去碰碰運氣，”言渺抱著肩膀，一臉郁悶，“你說說他是怎麽混進大學校園的，考試居然要靠運氣！”

程喬笑了：“那他是不是應該給你燒點紙，求你保佑他運氣爆棚？”

“千萬別！”言渺一個勁擺手，“幫他那種人作弊，我都嫌丟人！”

程喬想說“其他求你保佑的人也都是一樣的貨色”，可是話還未出口，眼前突然一黑，心臟怦怦狂跳，靠在沙發上好半天才緩過勁兒來。

言渺被她嚇了一跳，嚷嚷著要帶她去醫院。

“你在家看著她吧，我自己去就行了。”程喬擔心她們都走了，死者亡魂會鬧事，她去桃島醫院也不是一次兩次了，自己完全能應付。

“那……要不叫你室友送你去醫院吧，你這樣我實在不放心。”言渺也知道絕不能讓死者亡魂跑了，可程喬現在的樣子也著實令人擔心。

程喬看了看日歷，這個時候，孫萱和常思思應該在回家的火車上，她這幾天忙活千鳥湖的事，都忘了去給室友們送行。給孫萱和常思思發完問候短信，程喬給池爽打了個電話，池爽這個暑假打算做一個月兼職，剩下的時間出去旅游，所以目前她還在宿舍。

接到程喬電話，池爽特別開心，不停問她這幾天去哪兒了，怎麽發信息也沒人回。

程喬不想嚇到她，只說自己在幫朋友做點事，過幾天就回去了。

“小喬，我訂了一個月後的山島旅行團，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？”池爽擺弄著旅行社發的小冊子，興高采烈地向程喬做推銷，“我在網上查過了，山島挺好玩的，山清水秀鳥語花香，簡直是現代的世外桃源，價格又不貴，你就和我一起去吧。”

程喬估摸著一個月怎麽也處理完手頭的事，開學前，她也該給自己放個假，就同意了。直到掛斷電話，她也沒提讓池爽陪自己去醫院的事，不過她對言渺說自己約好了室友，現在就出發。

掛完吊瓶天已徹底黑下來，程喬走出醫院，望著漫天星空，深吸口氣。

她剛和柳齊搭夥的時候也生著病，那時候她很舍不得打吊瓶，想著多喝點水睡一覺就好了，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，她一有病受傷就馬上去醫院，生怕傷病影響自己的狀態，她這是準備隨時戰鬥嗎？

想象了下自己身穿黃金戰衣，和各路妖魔鬼怪戰鬥的場景，程喬忍不住笑出了聲，突然，身後伸出一只手，搭在她肩膀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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